我們公司下個月有一場技術分享會，負責分享的同仁昨天下午來找我討論分享的內容，我們聊了一個小時左右，討論的過程中我也學到很多寶貴的知識，也跟他分享了許多技術分享的要點。但我這篇文章主要想談談我們在討論過程發生的一段小插曲，就是我問他：「為什麼當你被問到自己不太熟悉的知識時，不願意在第一時間承認你其實不太瞭解呢？」這是個相當有趣的主題，讓我們繼續看下去。
我先還原一下我們大致的對話內容，讓各位瞭解當下的情境。
我們在討論如何透過 C# 來操作 Word 範本文件，如何透過一場技術分享會幫助同仁快速的理解 Word 的文件架構，以及如何透過程式快速讀取一份 Word 文件範本，並透過內容置換的方式快速生成大量的 Word 文件或報表。
- 保哥：「這個 « 符號應該是合併列印的欄位專用的」
- 小帥：「是喔」
- 保哥：「你知道什麼是合併欄位
MERGEFIELD 嗎？」
- 小帥：「嗯～好像之前有看過」
- 保哥：「你是不是不知道什麼是合併列印？」
- 小帥：「嗯～」(是那種猶豫的那種「嗯」，發聲的時間比「嗯」還久一點)
- 保哥：「你是不是不知道？」
- 小帥：「這個～ 我好像知道」（他在說「這個」的時候，有拖長約 0.5 秒左右，語速明顯變慢）
- 保哥：「你是不是不知道什麼是合併列印？你有用過嗎？」
- 小帥：「我還真的沒用過」（還不願意承認自己不知道，只說沒用過）
- 保哥：「你是不是不知道什麼是合併列印？」
- 小帥：「嗯，我不知道那是什麼。」（終於承認自己不知道）
然後我花了約 5 分鐘快速展示 Word 合併列印的強大功能給他看，他看到之後也覺得這功能實在是太強大了，感覺得出他非常開心，也覺得非常驚艷！
上述這段對話的過程，一開始的語境是，我正在跟他分享我的所見所學，我想知道他是否真的理解我正在講的東西。如果他已經知道，我就不需要跟他解釋太多細節。如果不知道，我也會對他傾囊相授，並不會覺得浪費時間。但問題是，他的回答一直處在一種介於「知道」與「不知道」的量子疊加狀態，讓我非常的難以判斷該講多少，難道要我抓薛丁格的貓來回答嗎？
因為他在談話中已經表達出了「猶豫」的徵兆，所以我當下的判斷是：
- 如果他已經知道，只是太久沒用不太熟悉，我可以花一些些時間幫他回憶，我不用講太多，說重點即可。
- 如果他完全不知道，但不願意承認，我們就會進入一種「無效溝通」的狀態，因為我講「一點點」他是不可能理解的。若真是這樣，我才會真正覺得自己在浪費時間。
然後我跟他分享，我在當天的早上開另一場內部會議時，也有另外一位同仁表現出跟他完全一樣的狀況。該同仁已經在公司工作兩年多，是一位專職的前端工程師，我們正在討論一個與前端技術相關的主題，當我問他「你知道什麼是 Web Component 嗎？」他一樣是支支吾吾的不太願意承認他不知道那是什麼，我也是多問了好幾句他才願意承認自己不知道。
我對於這種「無效溝通」的行為通常會感到有點憤怒，因為這無疑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。我開公司二十多年，也擔任講師十多年的時間，我非常清楚地知道，我根本不可能要求每個人什麼都要懂，也充分理解「不知道」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。我自己每天都在學習，每天都有新的知識要吸收，我也有很多事情不清楚、不知道，遇到問題也會不恥下問。我在這個業界二十多年了，都還是這樣，我怎麼可能要求大家什麼都懂呢？不懂就說一聲，我隨時可以跟大家分享我的知識，這樣才是有效率的溝通。
因此，我繼續跟小帥聊：
- 保哥：「為什麼大家在被問到自己不太熟悉的知識或領域時，都不太願意在第一時間承認自己其實不太瞭解呢？」
- 小帥：「因為我們在跟保哥開會」
- 保哥：「但我從來不會因為你因為不懂什麼而動怒，也不會因此而責怪你，我都講了很多次了，為什麼大家聽不懂呢？」
- 小帥：「我是覺得可能是在外面，很多新人會因為不懂某些知識而被前輩怒罵，也聽到很多職場霸凌的鬼故事，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太願意在其他人面前承認自己不懂」
- 保哥：「喔，我懂了。你說的非常有道理！這件事根本就已經寫進工程師的基因了吧！」
- 小帥：「例如在網路上的論壇也是這樣，有時候菜鳥問了一些很瞎的問題，就會有一些業界的前輩數落他們，有些還會說別人在發作業文，那種回覆真的會澆熄一個人的熱情，感覺真的很差。」
- 保哥：「嗯，沒錯，我確實也看過很多這種例子。那我知道我的盲點在哪裡了！我在年輕的時候，幾乎都是自己上網學技術，沒有什麼前輩帶我，所以沒有累積過這種負面情緒。而我學到一定程度後，也不太會有人來批評我，所以我更沒機會經歷這種遭遇。也因此，我才無法理解為什麼大家都不太願意承認自己不懂！非常感謝你讓我釐清了自己的盲點！」
雖然這段小插曲僅短短十幾分鐘的對話，但是對我來說是一段非常有意義的對話，因為我又更進一步的理解大家的想法。
結語
我想這也是我為什麼會寫這篇文章的原因，我希望透過這篇文章可以讓大家知道，從事軟體開發這一行真的很不簡單，每天不但有爆炸的資訊量，還有堆積如山的書籍，更有永遠看不完的線上課程，所以「不懂」真的是一種常態，沒什麼好丟臉的。
如果你還很菜，承認自己不懂，不僅是誠實的表現，更是積極學習的態度，因為你表現出的是一種「我不理解，但我想學習這門技術或概念」的企圖心，這樣的態度是值得鼓勵的，而且可以讓你像個海綿一樣，學習到更多更完整的東西。我們這行有這麼多抽象概念，這麼多專有名詞，每每碰上陌生的領域，沒有前輩的帶領通常就會鬼打牆一段時間，如果你身處的環境擁有良好的學習資源，真的要好好利用，站在巨人的肩榜上，你可以飛得更高更遠。
如果你現在已經脫離了 Junior 的狀態，對自己的工作也是駕輕就熟，這也不代表另一個人就「應該」懂得你已經學會的知識，有時候多一點包容，多一點耐心，適時的分享，會讓許多還在軟體開發這條道路上持續奮戰的人，感到一絲溫暖與感動。
後記
本篇文章的主角「小帥」已經進公司兩年多，我從試用期的時候就跟他說要找機會在公司內部技術分享，但是他一直都不太敢踏出這一步，直到今年在某個專案上有些心得，我才逼他無論如何都要做一場技術分享。昨天看到他準備的程式碼範例時，就知道他這次的分享一定很棒，我也非常期待他的分享會到來。
我每次問小帥什麼時候要在公司內部分享技術？他都會優先選擇「認真的工作」，每次都被他逃掉！咦？好像沒毛病！？😆
在同事面前分享技術，小帥說他最怕的地方，就是怕被同事問倒。因為我們確實有許多熱愛技術的同事，參加分享會確實有可能會提出各種靈魂烤問。我就說：「不懂的地方你就說不知道就好了，自然有同事會補充的，你根本不用擔心。再說，我每一場技術分享會都會參加，有我在你怕什麼？」
我的本意其實是希望帶領大家走向一個學習型組織，建立一個鼓勵學習的職場文化，透過開放式的分享與回饋，不斷的在工作中學習與成長。不過，我也知道這很難很難，大部分人還是無法克服上台的恐懼，我也不太會強迫他們，大多時候只能先以身作則，帶頭分享，接著就只能等待他們自己願意走出這一步了。